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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这些要饭的远比昨天自己那狼狈相体面得多,没有拿帽子当讨饭碗的。他们有的手里摇着哈拉巴、沙拉鸡的边走边叫街。这在宽城到处都有,没什么新奇。不过有几个年龄大的膝盖上顶着一把短胡琴,其实那是京胡。他们哼哼呀呀地唱着就有人给钱。
华龙飞听得最来劲儿的还是那些打呱哒板子要饭的。
同仁堂,开的本是老药铺,先生好比这个甩手自在王。药王爷就在上边坐,十大名医列在两旁。药王爷,本姓孙,骑龙跨虎,手捻着针。正宫的国母得了病,他是走线号脉治好了。一针治好娘娘的病,两针扎好了龙一条……
尽管同仁堂不像华龙飞想象那么堂皇,里面还是走出来一个带着青缎子瓜皮帽的男人,给那小叫花子几个铜板。
华龙飞再看那个姓萧的野郎中,他已经靠墙根儿挨着拉京胡的半躺下去,迷上了眼睛。
华龙飞离他两步,脱下小马褂铺在地上,把帽子摘下来口朝天放了上去。
他不会唱京剧,也听不懂别人唱什么。也不像旁人一样开口哀求,脑子里想的还是刚才那小叫花子打呱哒板子的词儿……
一阵咯噔咯噔脚步声让华龙飞回过神来,野郎中也睁开了眼睛。他们前面来了个人,女人。年轻漂亮,令华龙飞眼睛都挪不开的美妙少女!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声音清脆婉转。
华龙飞直愣愣地看着她:“我叫华,哦……,我叫华小三儿。”
那女孩子看年龄一定比自己大,个子得比自己高一头,一头乌黑的长发弯卷着如同波浪。鼻梁略高,眼窝较深,双眼皮特别明显。她把华龙飞的瓜皮帽拿起来戴在头顶试了试,哈哈哈笑了起来。
她身边的一个中年女人小声说了句:“不准乱动别人的东西,放下。”
那女孩儿放下华龙飞的帽子,竟然当当扔进两块大洋!
野郎中说道:“二毛子看上你啦。找饭辙,大栅栏儿的包子一个大子儿一个。”
华龙飞戴上帽子,拿着大洋到街边的包子摊儿一下买了十个包子。自己吃四个,给野郎中六个。
当他抱着纸袋跑回来,野郎中却不见了!
华龙飞询问旁边拉京胡的,那人摇摇头响屁都没放一个。
“姓萧的!”“野郎中!”……
人声嘈杂的大栅栏儿根本没人回应他。
他坐到地上连吃了四个菜包子,小肚子吃得鼓鼓的,还是不见野郎中回来。没有野郎中,他连大栅栏儿东南西北都搞不清。
太阳偏西,拉京胡的起身收拾他的大茶缸子走了。街头呱哒板子、哈拉巴、沙拉鸡的声音越来越少。野郎中是把自己甩开偷偷溜了!
你奶奶的,小爷要饭供你吃你他妈还不知足啊。
华龙飞抱着包子,漫无目的地走进一条胡同。他得找一家高大门楼,遮风挡雨忍一宿啊。
他接连走了两条胡同,前面又传过来呱哒板子的声音——
“你不给,我就要,要到天黑日头落(lào);要得你,狗儿咬,鸡也叫,让你们一家难睡觉。”
华龙飞紧走两步,循着声音,转了一个弯儿,只见一家高门楼前面站着一高一矮俩半大孩子。
高个儿的打着竹板儿:“门里姓王八像红薯,兄弟排行三加五;王八生来命真苦,身上背着一面鼓;天气越热越出卤,见到水坑往里扑。”
“你们他妈的快滚!”一个中年胖子拿着一根木棍闯了出来。
高个叫华子拿着竹板跑开了,小个儿叫花子又唱了起来:“什刹海,清水漫,金黄沙丘一大片;这家老八爬个遍,刨出沙坑下个蛋;躲在水里偷着看,专看老婆去养汉;光阴如梭急似箭,王八出生有期限。”
胖男人挥着棍子扑向小个叫花子,高个儿的又唱起来:“当家的一看喜开怀,引进一代后人来;后人一来前人埋,买卖年年都伤财……”
胖男人顾头不顾尾,一跤摔倒在地上!华龙飞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。
三个孩子逃出巷口,华龙飞捧着纸袋:“我这有包子,吃了就不用再去要。”
高个儿小叫花子看了一眼包子说道:“黄杆蓝杆?”
华龙飞:“什么黄的蓝的?白面的!”
小个花子:“外码子赏下的。”说着抓过一个包子塞进嘴里。
一纸袋包子片刻吃光了。
华龙飞问道:“你们手里的呱哒板子是从哪买的?”
高个儿花子:“什么呱哒板子,这叫竹林儿。大柜赏下来的。”
“卖给我,教教我行不?我有钱。”
小个儿花子:“扯淡!吃饭家伙能卖么?学这能耐你得拜大柜。”
华龙飞:“大柜有多大?比药柜板柜还大?里面装着药王爷?”
北京的花子行跟宽城一带的要饭的有所不同。
在宽城,华龙飞只知道花子行里有大筐头二筐头什么的。在北京某一地域的花子地位最高的叫大柜,不叫大筐头。二筐头也不叫二筐头,而是叫落子头。下面还有帮子、扇子、舀子、破头、相府、软硬杆儿、小落子、吃米的……
同一伙花子也分不同“工种”,拎着破碗沿街乞讨叫吃冷砣。像这两个打呱哒板子编顺口溜儿的叫吃竹林,还有摇着哈拉巴的叫吃平鼓,打沙拉鸡的叫说华相,敲打饭碗的叫碰瓷儿的,更奇怪还有敲打眼袋杆儿的叫耍黑条子的。
华龙飞:“我跟你们吃竹林行不行?”
高个儿的一撇嘴:“你想得美!吃竹林得先见落子头,然后拜师傅。当三年小落子,你才能算行里人。”
华龙飞急眼了:“你奶奶的,都他妈要饭了还那么多臭规矩!老子最讨厌狗屁规矩!”说着飞起一脚踹在高个儿花子的脑袋上。
俩要饭的没想到这小子脾气这么爆,一言不合就动五把抄儿!
“小东北佬还敢打人!”俩花子一齐扑过来要暴揍华龙飞。
华龙飞虽然年纪比他们略小,可是在药铺里不是蹬药碾子,就是?药锤子,双手双脚力气极大!
两个叫花子除了嘴皮子功夫,经常忍饥挨饿,哪里是华龙飞的对手?被他打倒在地,呱哒板子也给抢去了。
华龙飞打了几下竹板儿:“小爷一块大洋换了一千铜板,上午买包子花了五十个。剩下都给你们,呱哒板子我买了。”
说完从腰里?Y出一串铜钱,扔给俩花子。自己噼噼啪啪,打着乱七八糟的竹板儿走了。
走了两条胡同再往前走就是一条大街。华龙飞不知道那就是前门大街,四下张望,那俩叫花子还在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。
嘿,他妈的,老子那些铜板够买一堆呱哒板子的!
他返回身走过去:“你们跟着我干什么?我给那些铜板,你们明早找地方再买去。”
小个儿叫花子:“小爷,我们那竹林儿有暗记,丢了就没命啦。”
华龙飞:“蒙你小爷?一对儿要饭的呱哒板子,有什么了不起?”
高个儿叫花子:“我们把钱还你,你自己到响器铺去买。比我们的好看好用,我们这只是大板儿,响器铺还有碎嘴子(节子)。”
华龙飞:“呱哒板子给你们也行。明天早晨你们领我去买,但是你们得教我怎么打。教不会,呱哒板子不给!”
大栅栏儿就有响器铺,七块一对儿分大小,五百个大子儿。这是响器铺最便宜的乐器。
掌柜的简单地跟华龙飞说了大板、节子的用法,然后一二三三二一,一二三四五六七地教了两遍。
这玩意儿听着好听,看着简单,真打起来也不容易。
华龙飞和两个小要饭的在大栅栏儿一带磨了三天,他总算上手了。他把两个小要饭的呱哒板子还了回去,这两个人拿着板子逃命一样跑没影儿了。
他把一副竹板别在裤腰上,又返回同仁堂附近。
拉京胡的还在,旁边野郎中半躺的地方依然空着。
他把已经弄得青不青灰不灰脏兮兮的小马褂脱下来,铺到街边,帽子摘下来口朝天放上去。然后从腰里掏出他的竹板儿,呱哒哒,呱哒哒地胡乱打起来。
本来围在拉京胡的周围听便宜戏的,没一会儿都转过来笑嘻嘻地看着一个小孩儿打他的竹板儿。
“光打竹板儿没唱词儿,这不灵啊。”
“小孩儿长的蛮水灵,怎么学上这一行啦……”
“这么俊个孩子,要是遇上拍花子的就麻烦了。”
“你得了吧。这么大个孩子,看着机灵透彻,哪个拍花子的不开眼。”
“遇不上拍花子的,也入了花子行啦。”
“嗨!花子行吃竹林儿的哪有坐地打板儿的?”
华龙飞听着人们七嘴八舌说他长得俊,心里很受用。可是说他坐地打板儿,也是不服气。老子又不是要饭的……
不过说他没唱词儿,他还觉得脸上无光。
于是打着一二三三二一开口了:“打竹板儿……”
“往下说呀,来一段打竹板迈大步……。哦,你还坐着呢。哈哈哈哈……”
华龙飞也不抬头:“打竹板儿……,做街边……”
“加词儿啦,加词儿啦……”北京城大栅栏儿闲逛卖单儿的实在太多了。
那个拉京胡的突然开口说话了:“不会说,找个地方学驴叫去!”
嘿,这孙子见面不开口,开口就骂人啊!
华龙飞一怒之下竟然开口了:“打竹板儿,做街边,旁边做个王八蔫。王八蔫拉京胡,狼哭鬼叫像夜壶……”
“哈哈哈哈,小家伙儿灵光。”两枚铜板扔进了帽子里。
华龙飞:“打竹板儿响连声,谢谢各位往里扔。打竹板儿响连环,谢谢各位赏铜钱。赏下铜钱真行善,子孙后代中状元!”
“好——”铜钱噼里啪啦落进帽子里。
一个摇着蒲扇趿拉着布鞋的老头说道:“孩子,能编一段同仁堂么?别说老段子。”
华龙飞:“打竹板儿,坐街旁,旁边儿就是同仁堂。同仁堂了不起,里边的好药排排比。”
老头一笑:“哈哈,小子,有两下子。沉住气别慌。”
“覆盆子五味子,葫芦巴菟丝子,人参桔梗和大戟,沙苑益肾补骨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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