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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 您也从来不认识我母亲(五千大章求月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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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翌日。

    阿薇起得很早,或者说,这一整夜她睡得都不算沉。

    闻嬷嬷不在,阿薇夜里就和陆念一道睡,母女两人挨着。

    陆念睡得不安生。

    倒也不是魇着了,总是半梦半醒地翻身。

    阿薇记挂着,有点儿动静就醒,然后轻轻拍着陆念的胳膊。

    陆念直到天快亮了才睡踏实。

    不多时,阿薇轻手轻脚起来,披了件外衣,交代青茵看顾陆念,自个儿回房梳洗。

    小厨房里,毛婆子炖着汤。

    院子里丫鬟压着动静做事,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味道,肚子咕噜咕噜叫。

    真香啊……

    只这般看,这是极其普通的一天清晨。

    除了姑夫人起得晚些,并无任何不同寻常之处。

    再说,姑夫人素来随心所欲,原本也不是每日定时起、定时睡的人。

    而这份寻常,在闻嬷嬷回府后,如巨石落入湖面,一声巨响、水波四溅。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”陆骏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    今日陆致书院不上课,晨起便在院子里练拳。

    年前打了一次架,年后他新拜了夫子、换了书院,祖父也请人教他基础的功夫,不求以后能领兵,起码日常与人往来时不会吃亏。

    陆致这个年纪才入门,确实十分辛苦,但他自己有心练,嘴上喊着苦,却也没有偷过懒。

    桑氏心疼儿子,又看不得陆骏在岑氏的真面目被揭穿之后、心神恍惚回不过来神,干脆好言好语“哄骗”了一通,让他给陆致鼓励。

    父子两人一块练。

    三十多岁的陆骏更不可能练出花来,但扎个马步、打一套五禽戏,总是强身健体、有益无害。

    因此,陆致在家时,父子两人多练一会儿,早膳吃得也比平日晚。

    闻嬷嬷来报信,他们夫妻和陆致还都坐在桌边。

    见陆骏追问,闻嬷嬷面无表情、一字一字又重复了一遍:“昨儿晚上,岑老太太病故了。”

    陆骏的手一抖,筷子没有夹住,饺子落回碗里,热汤溅在他脸上眼皮子上。

    他没有顾上擦拭,喃喃道:“病故?真的是病故?”

    陆致半张着嘴,显然想说些什么,被桑氏一个眼神瞪了回去,只能悻悻闭嘴。

    桑氏深吸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能是病故吗?

    侯夫人去世这么大的变故,庄头得麻溜地来报信,天不亮就在城门外等着、门一开就往府里赶。

    门房见了人,把庄头引进来,当面与他们夫妻细说。

    现在,上午过去了一半,庄头没有影子,报信的是闻嬷嬷。

    这其中是个什么意思,还用再问?

    桑氏没有问,她的注意力放在了“岑老太太”那个称呼上。

    大姑姐向来直呼“岑氏”。

    阿薇一半“岑氏”、一半“侯夫人”,怎么分的得看她的心情和语境。

    闻嬷嬷倒是一直都依着规矩称呼“侯夫人”,这个“岑老太太”还是头一次用。

    “嬷嬷是指侯夫人?”桑氏故意问。

    闻嬷嬷面不改色地答:“休书上按了手印了,那位岑老太太已经不是定西侯府的侯夫人了。”

    这下,别说陆骏愣住了,陆致都不由“啊?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声音落了,陆致转念又一想,人都病故了,是不是侯夫人好像比不上性命的事情重?

    桑氏抬手按了下眉心:“休书在大姑姐手上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闻嬷嬷道。

    桑氏又问:“那侯夫、岑老太太此刻在庄子里,等着收殓?”

    “是的,”闻嬷嬷看了眼陆骏,又看向桑氏,“虽说不再是定西侯府的人了,但怎么也是二老爷的生母,岑家如今也没人了,得靠二老爷操持着把身后事办了。”

    桑氏听到这儿,暗暗叹了一声。

    看来,大姑姐是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。

    闻嬷嬷只是来知会一声而已。

    她便道:“是这个道理。”

    桑氏让姚嬷嬷过去了一趟。

    不多时,陆驰紧赶慢赶地过来,不算远的距离,他走得满头大汗。

    简氏在后头追,一进屋子便冲桑氏点了点头,神色十分为难和不安。

    “母亲病故了?”陆驰追问,“休书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

    闻嬷嬷直直看着他:“奴婢以为,二老爷应当是想得到的。”

    陆驰呼吸一紧。

    他当然有想到过。

    在他想让大姐高抬贵手被拒绝时,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。

    只是他没有想到,会这么快。

    快到,昨儿岑家被镇抚司带走,今日就……

    大姐甚至没有给他和母亲道别的机会。

    一旁,心不在焉的陆骏猛然抬起头,像是忽然间想通了什么一般,问:“嬷嬷是从外头回来的?”

    没等闻嬷嬷回答,陆骏又问:“你是从庄子上回来的,所以、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他说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答案就在脑海里,清晰至极。

    在场的其他人都心知肚明,唯有陆致后知后觉,在长辈们微妙的神色里反应过来。

    他还在想着先前的“轻重”,此刻也无瑕再想对错是非,能想起来的是表姐和他说过的那些话。

    说白氏祖母,说表姐和姑母在蜀地的日子……

    “父亲,”陆致脱口而出,“表姐她们……”

    心里话很多,成不了句子,很难完整表达。

    陆骏却没有顾上听,他倏地起身往外头跑。

    边上的桑氏,擦肩的陆驰,谁都没有拽住他。

    陆骏闷头跑进了春晖园。

    阿薇见他过来,就晓得闻嬷嬷已经来报信了,便走上前道:“我母亲还未起身,舅舅有什么事,等等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还没起?!”陆骏抬步要往里头走,“这么大的事,她怎么还能睡得着?”

    阿薇抓住他的袖子就拦:“夜里睡不好,白日多补补。”

    “她都杀、杀人了,她能睡得好?”陆骏憋着火,倒也没硬挣扎,压着声音道,“怎么能、她怎么能?她不是最恨、最恨那人吗?怎么能和那个人一样杀人?”

    “舅舅现在知道杀人不对了?”阿薇问。

    “我何时说过杀人是对的?”陆骏反问,“我只是说,她不该……”

    啪——

    半启着的窗户被猛地推开了。

    披头散发、只着中衣的陆念就站在窗户里,一双凤眼扫向陆骏:“我不该什么?”

    陆骏闻声转头,愕然看着她。

    此时,陆致到了。

    他看到阿薇,他拳头紧握,眼眶泛红。

    阿薇瞥他。

    他瓮声瓮气道:“你杀鸡就杀鸡,别、别……”

    阿薇轻轻笑了下,拍了拍他的脑袋。

    其他人落在后头,陆续进来。

    陆念的视线从所有人脸上扫过,最后落在陆驰身上:“人还在庄子里,你去收殓了吧。

    休书在我手里,她不进陆家坟、不受陆家香,你自己挑地方埋了,要磕头上香就去。

    我上次就说过了,你是她亲儿子,你的孝心是理所应当的。

    等岑家人那些人砍头,你要去收殓也是你的事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又看陆骏:“你呢?你要不要去?”

    陆骏张了张口,一时无言。

    杀母之仇、三十年的养育之情,若是能几句话说明白,倒也不用纠结了。

    百善孝为先。

    陆骏深以为然,他孝顺了三十年,有朝一日知道孝顺错了人,仇恨是真、养育也是真。

    家中姐弟三个人,大姐一直在恨,她就没有认过继母的养恩,二弟是继母亲生的,生恩养恩明明白白,只有他夹在中间,两边都是悬崖。

    他这些时日的内心一直很割裂,像大姐那样对待岑氏,他做不到那么狠绝;但像从前一样孝顺,也绝无可能。

    陆骏迟疑间,听到了陆念嘲讽的一声笑。

    笑得他天灵盖都发麻。

    “是,”陆骏深吸了一口气,尽量稳住摇晃的心神,把话说明白了,“我知道你恨她,你恨得理所应当。

    不止是她,还有岑家,这三十年里对陆家的伤害,有母亲的性命,有数不清的银钱,这些都是你该恨她、揭穿她的理由。

    你想让父亲休了她,想让她做过的恶事大白天下,只是碍于岑太保,之前一直没有做到。

    现在岑家倒了,她没有靠山了,她在庄子上被看管得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她杀害两条人命的事,连圣上都知道,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了,你难道不应该等父亲回来吗?

    休也是父亲休她,你为什么越俎代庖、亲自动手?

    下休书就算了,你还、你还……

    你何必呢!”

    陆念又哼笑了声,理都不理陆骏,转身离开了窗户边。

    陆骏说不通她,又看阿薇:“你也是,你才多大?你怎么就……”

    这个外甥女,她的手可以下厨、可以杀鸡,但怎么能……

    大姐自己疯得要命,这种事情怎么还能让女儿跟着一块上?

    阿薇抿了抿唇:“我也觉得母亲不该动手。”

    陆骏一愣,狐疑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应该把岑氏扭送去官府里,让她跪在大堂里,由官府审问她杀人的经过,关在大牢里等三司准了死刑,”阿薇语速放慢了,嘲讽之情溢于言表,“然后她被拖去刑场,路上被看热闹的百姓砸一脸的臭蛋、坏菜帮子,被人指指点点着砍头,脑袋掉在木桶里,血流一地,您还没来得及去收殓,拿着馒头的人就一拥而上去蘸血,血馒头拿回去给人吃。”

    陆骏的脸色苍白。

    不止他,其他人的脸色也难看至极。

    “你愿意吗?能接受吗?”阿薇质问着,“我母亲不愿意、不能接受!

    被休了的侯夫人,她也曾经是侯夫人。

    岑氏可以受千刀万剐,但定西侯府的脸面不能那么落在地上被人踩!

    我母亲过得再苦再难时,都没有忘记过自己姓陆,没有跟人低过头,没有被人打折过脊梁!”

    所以,一身傲气的陆念在余家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没有随波逐流,也没有麻木不仁,她从未习过武,却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。

    “让岑氏死在刑场上,做不到;让她苟延残喘活下去,也做不到,”阿薇的眼睛不知不觉间红了,“她只能‘病故在庄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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